行走丨京口三山甲东南

镇江古称京口，所以镇江“三山”也称京口“三山”，这三山分别是金山、焦山和北固山。京口三山临江屹立在长江北岸，虽然三座山高度均不足百米，但矗立在平坦开阔的江面仍显得雄伟高峻。登上三山，顿时视野开阔，放眼望去，江天一色，长江景色尽收眼底，故有“天下第一江山”的美誉。论名气，镇江与隔江相望的扬州比较起来实在逊色太多。但自从有了辛弃疾的《永遇乐•京口北固亭怀古》，镇江便从此带着“想当年，金戈铁马，气吞万里如虎”的豪情霸气，和扬州的轻歌曼舞分道扬镳、泾渭分明起来。这座充满阳刚劲健的古城，义无反顾地担当起镇守江南的第一屏障。

金山

在我国，寺庙山门一般是朝南的，而金山寺的山门却是朝西的，这是因为金山原耸立于江心，大江由西向东奔流，游人在寺门瞭望，才能充分地观赏到“大江东去，群山西来”的壮丽景色。金山实际高度只有40多米，原来只是江心的一座小岛，久以“卒然天立镇中流，雄跨东南二百州”而闻名，素有“江心一朵美芙蓉”的美誉。这座长江之畔的千年古寺，不仅拥有美丽的自然风光、动人的神话传说，而且还蕴含丰富的历史文化气息。

金山名胜古迹俯拾皆是，让人目不暇接。有着“天下第一泉”美誉的中泠泉，在金山以西一里之遥，唐朝以来，中泠泉水一直为人们所喜爱。唐代评茶专家陆羽品中泠泉水为天下第一，后唐名士刘伯刍分全国水为七等，扬子江的中泠泉为第一，从此中泠泉被誉为“天下第一泉”。用此泉水沏茶，清香甘冽，相传有“盈杯不溢”之说：贮泉水于杯中，水虽高出杯口二三分都不溢；水面放上一枚硬币，也不见沉底。泉水绿如翡翠，浓似琼浆，其醇可知。南宋杰出的民族英雄文天祥品尝了中泠泉茶水后写道：“扬子江心第一泉，南金来此铸文渊。男儿斩却楼兰首，闲品《茶经》拜羽仙。”长期以来，人们爱戴和推崇这位爱国英雄,因而对这眼“第一泉”就更加深信不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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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一场传说中的“水漫金山”，让金山在京口三山中知名度最广。进门一路朝北，江天禅寺出现在层峦叠嶂金山麓下,江天禅寺香火极旺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。禅寺依山而建，鎏金飞檐、乌黑画栋、赭红门柱、土黄墙面，肃穆庄重的菩萨和金刚，处处显露佛家作为精神生活的规训和督导的尊严。天王殿、大雄宝殿、香堂，望衡对宇、殿殿相接，布势精简紧凑，顺着石梯向上，让人有一鼓作气的勇气和会当凌绝顶的信念。登高望远，四面风来催馨艳，胸前荡漾；俯仰之间，八方云影舞天蓝，头顶盘旋。

北向——送往迎来、波涛壮阔的扬子江，带着川江号子的问候从家乡赶来，让人倍感亲切；江畔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，千渠万壑，阡陌交通，新建楼盘整齐中自带个性。南向——镇江市区尽入彀中，塔底康熙御题碑刻在一片摇曳的枣树映衬下，墨绿常新；鳞次栉比的金山禅院将金山包裹得金碧辉煌、佛光四溢。东向——依稀可见的焦山，隐约似缥缈江天之间，仙姿佚貌；瓜州古渡烟波浩淼，淮左名都隔江而望。西向——新建的天堑通途润扬长江大桥蛇走龙翔，正可谓“高耸牵塔隔水峙，弧垂钢纤彩虹铺。”江北江南，从此“一水相间”走向“一水相连”；金山公园纷红骇绿、姹紫嫣红，水光粼粼的塔影湖含翠吐碧，绿波荡漾。畅游其间，心旷神怡；徜徉其里，悦目宜情。

位处山顶的慈寿塔，秀丽挺拔，突兀云天，是座八角七级宝塔。俯在四面门开的塔顶一层的栏杆，江天一览的况味汹涌奔来。振臂一呼，回音流宕，古寺萧庵，清静幽深，淡于人间烟火的方外生活，令人顿生禅意。塔顶下来，信步塔影湖，逸静之趣油然而生。据说当年王昌龄送别辛渐的芙蓉楼就在湖畔，脍炙人口的“一片冰心在玉壶”曾令众多文人为之动容。濒湖一莲圃，立有三石塔灯，借金山慈寿塔为景，倒有了微缩版三潭印月的风清月朗。如此神奇美景，吸引了历代墨客骚人慕名而至，观景揽胜，留下众多名篇佳构。

苏东坡十游金山，写下了《游金山寺》等名篇，《西游记》《三言二拍》《聊斋志异》等等众多元、明、清戏曲传奇小说都写有金山寺。记起古典名著《水浒传》第九十一回题为“张顺夜伏金山寺，宋江智取润州城”，其中有一段对金山寺的描绘最是精彩：“但见江吞鳌背，山耸龙鳞。烂银盘涌出青螺，软翠堆远拖素练。遥观金殿，受八面之天风；远望钟楼，倚千层之石壁。梵塔高侵沧海日，讲堂低映碧波云。无边阁，看万里征帆；飞步亭，纳一天爽气。郭璞墓中龙吐浪，金山寺里鬼移灯。”如今悉心品读，古韵新声可鉴;虽然时空远去，但却历久弥新。

在我的印象中金山是一座屹立江心的神话之山，更是一座超凡脱俗的人间仙境。“白娘子水漫金山”“白龙洞暗渡断桥相会”这些情节何等离奇曲折，而今这个“千载江心寺”与南岸陆地紧密相连，水上风光变成了陆上胜境。从山麓拾级而上，一层层殿阁，一座座楼台，殿宇厅堂幢幢相衔，亭台楼阁层层相接，依山而筑的金山寺将金山密集地包裹起来，山与寺浑然一体。远望金山寺，只见金碧辉煌的寺庙建筑群和高耸入云的慈寿塔，看不见山，故有“金山寺裹山”之称，与焦山定慧寺“焦山山裹寺”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焦山

焦山是长江中四面环水的岛屿，据悉山高70.7米，周长2000余米，因东汉焦光隐居山中而得名。碧波环抱，林木蓊郁，绿草如茵，满山苍翠，宛然碧玉浮江。与对岸象山夹江对峙，正所谓“万川东注，一岛中立”，有江南“水上公园”之喻，被誉为“江中浮玉”。

乘船渡江上得山来，身临其境，确有“砥柱中流”之感。只见迎面的焦山大门，朱漆彩画，一对石狮镇守大门。门旁左右悬挂着一幅楹联：“长江此天堑，中国有圣人”为清代光绪年间巴州廖伦所写，显得古朴典雅。进入山门，迎壁就是对联的横批“海不扬波”四个大字，为明代书法家胡缵宗所书，意为焦山矗立江心，犹如镇海之石，驱逐水妖，故而海不扬波。在佛教上“海不扬波”是清平世界的意思。环顾四围寺庙楼阁掩映于山荫云林之中，亭台点饰，石径通幽，此即所谓焦山“山裹寺”了。焦山因其为镇江城之水上咽喉，历来为兵家争雄之地，南宋时韩世忠驻焦山阻击金兵，梁红玉擂鼓助战，元军南下与南宋焦山驻军展开江面大战；鸦片战争期间悲壮的镇江保卫战，国民革命军与日寇焦山之战……这些古今战事给我们留下了众多可供凭吊怀古的胜迹。站在颓败寂寥的古炮台前，我默默地想象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多少悲壮故事。

焦山以其清雅灵秀的山水吸引了八方游客，更是驰名中外香火鼎盛的佛教胜地。早在汉代兴平元年，全国最早的寺庙之一普济寺、定慧寺就建于焦山，唐代玄奘、鉴真弟子都曾在此传宗弘法，民国二十三年创办焦山佛学院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定慧寺住持与日本高僧互赠字幅，传为美谈。与江天寺的青烟缭绕、香火极盛相比，定慧寺则平和、谦逊许多，如同一个阅历无数的高僧，冷静得只顾拈花微笑。这里的僧人面流清幽林泉之志，日以庄禅之学为伴，表现出安之若素的放旷情怀、超然世外的高雅情趣。驻身佛门净土，我仿佛也“跳出三界外，抛却红尘事”了。

焦山在历代都是文人墨客趋之若骛的地方，山上的摩崖石刻上留下了众多的前人墨迹。焦山碑林保存着六朝至民国时期的历代碑刻，它由两部分组成：一是焦山西麓的摩崖石刻。分布于一百余米的悬崖峭壁之上，主要集中在浮玉岩、观音岩、罗汉岩、雷轰岩、栈道岩等，现存一百二十余方。二是位于焦山东麓的宝墨轩。宝墨轩原名宝墨亭，始建于北宋庆历十一年，明代改建为宝墨轩，声名日隆。建国后，多次修建扩建，碑刻馆藏一增再增。随着2002年扩建工程的完工，碑藏及面积增加了一倍，其中碑刻达四百六十多方。重建后的焦山碑林，不是在平地上立起一方方石碑，而是建起了殿、亭、廊，把碑刻置于墙壁、廊壁之上和亭阁之下。虽然没有了“林”的感觉，但却反映出现代人抢救文物、维修文物和保护文物的聪明才智。

尽管焦山碑林鲜有王羲之、颜真卿、赵孟頫那样的顶尖大书法家的墨宝，但其中也有两个亮点值得人们流连顾盼。一个是置于宝墨轩中心殿堂中的《瘗鹤铭》碑，该石碑镌刻的是一篇哀悼家鹤的纪念文章，署名为“华阳真逸撰，上皇山樵正书。”碑中内容虽不足道，而其书法艺术诚然可贵。北宋黄庭坚认为“大字无过《瘗鹤铭》”；宋曹士冕则推崇其“笔法之妙，书家冠冕”。另一个是置于兰亭中的北宋大书法家米芾临的《兰亭序》碑，这两者均为稀世之宝。有些资料上还说焦山碑林中藏有王羲之的《破邪论序》、黄庭坚的《蓄狸说》、米芾的《城市山林》等，充满了古文化氛围。整个宝墨轩院落构设错落有致，亭台楼阁、水石花木都可用精致秀美来形容。来到这里不仅能够感触到中国古文化的博大精深，还能够充分欣赏到江南园林的美景风情。

焦山的自然景色更是别有风韵，山峰高耸，天堑幽深，怪石嶙峋，花卉争妍，香色迎人，很堪观赏。据说每逢秋月，艳红的枫树、盛开的菊花，吸引着四方游客，赢得诗人“焦山秋意浓，丹黄叶不同。霜枫盛春花，古刹展新容”的赞美。更有那焦山公园风情万种、馥香四溢，园内假山、水池、曲桥、渡亭、花圃、菊坛、松径、竹丛等美化基地，使焦山群芳荟萃，更加秀媚多姿，苍翠欲滴。加之江面上帆船点点，汽笛争鸣，俊鹘摩空，凫雁浮江，点缀其间，美不胜收。故每每驻足凭栏，便会心生惊艳，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词：“我见青山多妩媚，料青山见我应如是。”

北固山

北固山位于镇江东北长江边上，因绝壁临江、形势险固而得名。北固山实际仅高5 0多米，然而从江中仰望，颇有险峻之感。北固山分为前峰、中峰和后峰三部分，主峰即后峰，是风景最佳处。前峰原是东吴古宫殿的遗址，现已辟为镇江烈士陵园；中峰顶部原来有气象楼，现改为国画馆；后峰是北固山的主峰，北临长江，三面悬崖，地势险峻，山上四处都是树木，名胜古迹多在此峰。甘露寺雄踞于北固山后峰，寺宇若青龙之蜿蜒，故而有“寺冠山”之说。甘露寺又是中国古代的古刹之一，其建筑特点与金山、焦山不同，采用了“以寺镇山”的手法，呈现出飞阁凌空之势。

进入北固山大门，左侧有一汪池水，人称“凤凰池”，传说明太祖朱元璋曾临池召选儒生。池中的那座亭，名叫“凤凰亭”。在凤凰池右边，有一块平直一分为二的巨石，这就是“试剑石”，又名“恨石”。石为两块，高的一块约1.5米，矮的一块减半，中间都有裂缝，平整如削。石上“试剑石”三字清晰可辨。说起试剑石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：相传三国时孙刘联姻，弄假成真。有一天，孙权和刘备同游凤凰池，刘备见池边有一块巨石，即拨下随从身上的佩剑，仰天暗自默祷：“我若能顺利返回荆州，成霸主之业，剑下石裂；着死于此地，剁石不开。”手起剑落，只见火花飞溅，巨石应声而裂。孙权见此即问刘备：“你为何恨这块石头？”刘备假意地回答说：“我向天问卦，如能破曹兴汉，就劈开这块石头，现果真如愿。”这时孙权暗想，“刘备莫非用此话来蒙骗我的？”也将宝剑拔出对刘备说：“我也来问问天意，如能彼得曹操，也将石头劈开。”随即挥剑劈开另一块石头。两人暗暗自喜，于是就这样留下了两块试剑石。

北固山名闻中外，大抵与“刘备招亲甘露寺”有关。《三国演义》中那些绘声绘色的描写，极大地丰富了北固山的文化内涵。《三国演义》第五十四回“吴国太佛寺看新郎，刘皇叔洞房续佳偶”中的“佛寺”指的就是这里。东汉建安十四年火烧赤壁后，刘备不愿将荆州归还东吴。周瑜和孙权遂定下“美人计”，以孙权之妹孙尚香为诱饵将刘备骗来京口联姻，企图扣留刘备逼还荆州。殊料诸葛亮神机妙算，刘备不仅迎娶了如花似玉的孙尚香，且顺利地返回了荆州。这便是“赔了夫人又折兵”的由来。北固山，可以说是一座“三国山”，但它更是一座充满了英雄豪气的山。因为有孙刘联姻的故事，千百年来，无数文人墨客，登临北固，即景抒情，壮怀激烈，留下许多气吞山河的壮丽诗篇。

南宋诗人辛弃疾《登京口北固亭有怀》一词，“何处望神州？满眼风光北固楼。千古兴亡多少事，悠悠。不尽长江天际流。”道尽了对历史沉浮、人世沧桑的感慨，其意境之旷达和高远令人向往。曾经米芾题匾“天下江山第一楼”，更使得北固楼盛名天下。北固山主峰，直插江中，形似半岛，峭壁如刀劈斧斫，形势极为险峻。歌咏北固山的诗很多，其中为后世广为传诵的要数唐代王湾的《次北固山下》：“客路青山外，行舟绿水前。潮平两岸阔，风正一帆悬。海日生残夜，江春入旧年。乡书何处达？归雁洛阳边。”意境隽永，极富艺术感染力。登临北固，西望金山，东眺焦山，三山呈犄角之势。北固山形胜曾为陈毅元帅所赞叹，当年他登上多景楼，说:“江山如画，这就是长江万里图卷!”如此神奇绝妙之境，常让游人游兴大增。

北固山上有三国时吴国京城——铁瓮城旧址，至今仍残存一段城墙。南朝梁武帝曾在北固山的峭壁上题写“天下第一江山”，所以也有“天下第一江山”之名。后宋代书法家吴琚又摹写勒石，其字迹至今还清晰可辨。北固山人文景观众多，有东吴大将太史慈和鲁肃的陵墓，有北宋著名词人柳永的坟墓，有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虎口脱险遗址。睹景思情，如烟的往事历历在目。李白在《永王东巡歌》中将胜景和险要的形势浓缩成四句话：“丹阳北固是吴关，画出楼台云水间。千岩峰火连沧海，两岸旌旗绕碧山。”当然，还有许多著名景点，每个景点都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历史经典故事，古今游人来此，忆及这些趣事，不禁兴味盎然。

岁月悠悠，沧海桑田，镇江这座古城以历史与现代的有机结合，令人耳目一新。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有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，无论自然、人文还是历史方面的挖掘和提炼，都注入了新的内涵，展现出个性的魅力。可谓“不出城廓而有山水之怡，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致”。镇江就是这么一座展现了3000多年历史长卷和壮美秀丽画图的城市。当人们漫步在诗情画意之中，品味着祖国大好河山之际，情不自禁地会生出无限的遐想，时而仿佛进入到幽远的时间隧道，时而又似乎徜徉在厚重的历史和文化营造的氛围里。这是一种精神的升华，视觉的享受和性情的陶冶。对于我这样一个愚拙之人将是融入自然的一次快乐之旅，更是一次人文和历史的心灵感受。故借诗畅意，以叙情怀：

万卉吐彩迎风开，三山披秀踏云来。

大江浮玉飞珠翠，报与长天一色裁。

周星辰，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，辽宁散文学会理事，辽阳市第五届作家协会理事，辽阳市红楼梦学会会员。作品以诗歌、散文为主，曾在《人民日报》《辽宁日报》《人民代表报》《辽阳日报》和《鸭绿江》《北方作家》《中国诗歌网》《辽宁作家网》等发表诗歌、散文、随笔500余篇。2000年出版诗集《世纪花雨》、2004年出版散文集《河谷行舟》、2020年出版散文集《人在路上》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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